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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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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處的詭秘奇異,雖是從頭至尾無人知曉。

為神魔曾踏足過的那處臨河石階上卻是隨後便出了場熱鬧,有那兩人吵了起來。

而說來也巧,這生出爭執的兩人其中一個是才於未久前搭話了飛蓬的那路人,而另個正是昔日樹下因反應過於膽小而遭飛蓬詢問的那怯弱男子。

緣由也奇,乃是後者聽到前者與友言談間對今次燈禮不甚在意,才怒起的爭執。

古鎮此禮興於幾年之前,此鎮於各國爭鬥中苦不堪言後,生了邪性開始。

外鄉來此聽聞,不免也覺著邪性,但古鎮規矩擺著亦無可奈何。是以遵守,也多為安穩、為利。叩問已心,怕沒幾個能說上心的,更不提尊敬。

這本是尋常事,說於大庭廣眾下也只面皮難堪了些。

但這路人運道不大好,這事擱在別處別時也罷,古鎮時下卻最是忌諱這個。

不管心下是如何想的,反正明面上鎮子裏人很快就將鎮長請了來,看那路人也是一臉厭棄。

這場鬧劇最後也未開始多久,便在到來的鎮長客客氣氣又不容抗拒的‘隔天請務必離去’這逐客令下結束。

重樓遲些揮散術法,便正將這幕看入眼中。他的目光稍是停頓,就露出些許譏諷。

總有這麽些人貪心有餘,未曾惜福!他日貪求,以致惡果,而今悔之晚矣又何用?是亡者可生,還是破鏡能圓?

兩者不可,悔有何用!

於事無補,還望故人歸來,以度難關。

哼,真是癡心妄想。

重樓解了術法,心思回轉。

他跟前是一方竈臺,其上放著些今日采買或路遇時被贈的蔬菜瓜果諸如此類,是出門前飛蓬本想試著再做一把而取出的。

這會兒倒是正好便宜了他。

回至此地後,重樓本是一時未有想起這茬來。

但他維系著術法不散時是無意的轉悠了圈,恰是在東廚門口走過,便一眼看見了。

還極其順帶的想起了飛蓬其實口味挺偏清淡,譬如用料為蔬菜瓜果什麽的,於其總是較為偏愛。爾後極其順理成章的便動了念頭,理由無需多言,不過是念著將走罷。

他倆之前因著直接下廚實在夠嗆,最後是只得從易做,也比較傾向的點心入手。

但若問個中精進,說來卻是除了對方可寥做參考,也別無他人了。誰叫是有言在先,拌嘴時又誤許了成品該由對方獨享。後加以較勁,不管不顧的便互相禍害了個徹底。

初時用來,兩兩皆覺對方怕是要謀害自身。堪稱夢魘。

可這說來,卻也不怨手藝。

不以術法添彩的他二者想要做出個花樣,本就是難。又加以經手用料,總難免沾染上點靈力,成品甚至比之尋常人家做來還要出色。

但偏壞在飛蓬用料偏向清淡,正是神族習慣;重樓則取用慣是偏於辛辣,恰是魔界慣常...

結果,當然慘絕人寰。

然而即便如此,之後也無誰提過就此作罷。倒像拗上了,直至是繪日來臨,飛蓬赴約。

這邊的重樓魔掌伸向了食材。

另邊的無人樹林裏也是一陣暗芒忽起,色澤再度黯淡下的那幅畫卷徐徐再展,飛蓬自內步出。

他才站定,身後畫卷自燃而起。

那焰敞亮熱烈,卻也不觸旁餘,僅是死纏著畫卷非要將之焚盡般。

飛蓬轉身見證,眸中便似也多了簇似是而非的火光。

他緘默著,什麽也未做。直至那畫卷終是付之一炬,才移開了目光。

邊處的流水潺潺,是貫穿了古鎮南橋的那條河流的下流,也是畫中所繪的她與她相識時落滿了遍地流螢的地方。更是畫仙眼中最是美好不可染指、叫她此後想來又愧於再來,可直到彌留之際還是不禁前來的埋骨處。

飛蓬去時趕了巧,畫仙已將散手人寰。

曾是嬌艷的容顏淺覆了層死氣,明眸也渾噩不清著,一身灰撲撲的色調。好比才上枝頭的花,轉眼就要雕零了。只餘最後一口氣未曾咽下,如是不甘。

許是出於見她本性未移及一些些的憐憫,飛蓬沈默了會兒,開口是道可救她一命。

但想是真不願活了,驀然回光返照的畫仙並未接受,倒是在他默許之下說起了個故事。

一個浸透了說故事的仙靈悔恨的故事。

“這不是個多麽美好的故事。”

在最初的開頭,她便如此為之後做下了定語。

曾有一位凡人,機緣巧合下成仙。

他好運又入神界,從此便成了其中一員。

在神界的日子,是無憂無愁,卻也無滋無味。

初時的樂趣過了,他開始思念起人界的一切來。他後悔了,便將總總又重拾了起來,可卻發現如何也無法再回到曾經。就在傷感之時,他發現了一卷無意帶上神界的畫。

那副畫,是凡人為心愛的女兒所作下的。

但時至而今,哪還有女兒呢?

有道是神界三日,人界千年。

他早不知道在神界度過多少個日子啦!那所謂心愛的女兒,別說靈魂,怕是連一捧灰都找不到咯!

凡人是為此發了狂。

他不顧一切的將所有心力投註給了這副死物,只為了讓畫中的‘女兒’‘活’過來。

凡人成功了嗎?

他當然成功了,他在運氣方面好像總是顯得不錯。

但他也死了。

在見證這一切之前,就因為消耗過度而死了。

無緣無故的死了個仙神,這件事當然引起了註意。

但‘女兒’像是繼承了‘父親’的好運,她避過了搜查,甚至最後也在機緣巧合下成為了一位畫仙。

故事到這裏,似乎就該結束了。

啊啊,如果這是一篇美滿的故事的話,那的確應該是要這樣的。

但很可惜,這只是開頭而已。

主角才剛剛上場。

不知道是不是劣根難改,雖然成為了畫仙,‘女兒’卻並不知足。她極度的渴望著世上所有美麗的色彩,期望能將一切描繪畫下。

她對作畫,著了魔。

就像她的‘父親’寧肯蒙蔽了雙眼,也要‘挽救’他的‘女兒’。

畫仙曾對那些仙神下界的風流事,一點不感興趣。

可為了畫,她也開始好奇起下界的風景。因為神界實在太無聊,到處的風景好像都是一成不免的模樣,透著一股冰冷的味道。她已經膩了。

但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沒錯,這並不容易。因為神魔之井很早前就被封鎖了,而她也沒有以其他辦法下界的能力。

可畫仙是如此的渴望著,一天比一天更甚。

她胡思亂想,深信只有下界才能淬煉出更為高超、鮮活的畫技,因她本身就是多麽美麗的一副畫作啊。而神魔之井,也並非未有空隙可鉆。

因那鎮守著那處的神將,並非時刻皆在。

說道這裏的畫仙嘆了口氣,像是憐憫的笑了笑。

畫仙成功了嗎?

是,她達成心願了。一如她的‘父親’。

雖然為此她受了很重的傷。

但她也到底是在神將為魔尊所糾纏的時候,奔入了神魔之井。等到從昏迷中醒來,便身處在了凡界。

一開始,畫仙並未細思。但很快,她便也發覺這個凡界和認知中的不一樣。不但靈氣稀少,沒有仙靈也沒有妖魔,連鬼魂也不曾得見蹤影。

這很奇怪,但她無能深究。

終於得償所願的畫仙對凡界一切都十足新鮮。

她不懂掩飾,也不知人心險惡,一心慕念著凡界的繁華、色彩絢麗。不知不覺中,就暴露了太多東西。被為求長生的凡界帝王盯上,而軟禁了起來。

那是一段十分痛苦的日子,但她最終還是逃出來了。

拖著一身更加深重的傷勢。

畫仙終是怕了,她不敢再近人煙處。

可世事無常,若不是機緣巧合下,她遇見了一位純善的少婦。那一身未曾好轉又經受折磨後的更重幾分的傷是差點要了她的命!

沒錯沒錯,她被拯救了!在那一天,被那個人!!

畫仙的雙眼驀然明亮起來,她語氣激動帶顫,卻是似哭似笑。

之前的一切言述,對她來說都好像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鋪墊。直到此刻,才是入了正題。

可世道多苦,亂世尤為。

少婦的故裏是塊兵家必爭之地。

前些年安穩下的局面再度動蕩,想也可知,首當其沖遭難的就是這些地方。

看著少婦漸漸愁容度日,畫仙著急起來。

她希望少婦能同她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,可是...這又如何能得到眷戀故裏的少婦同意。不但如此,少婦甚至反勸起了畫仙。她雖一無所知,但也能感覺到畫仙在躲避著什麽。

畫仙被感動了,在戰火將來與少婦日益消瘦的焦慮中,她咬牙做出了一個決定。

她要跟所有試圖打破而今安穩的一切,為敵!

在各國軍隊前來爭奪這個寶地的那天,畫仙在暗處施法,制止了戰火的燃燒。

她成功了,但也再次的暴露人前。昔日帝王再派人來,是要擒拿於她。全盛狀態又警惕不已的畫仙自然很快察覺,而這可不似前面大軍般好對付,又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。

她下了重手,將這一群人是盡數殲滅!

這消息又經探子傳出,便叫各國更是不敢妄動。一時間,倒是風平浪靜了起來。

如此大的動作,村子裏的人們亦有察覺,他們感恩戴德。

但畫仙並不輕易邁出林子,便誰也未有見過她的模樣,除了少婦。對!那時候,只有少婦能提著她們相遇那夜,從漫天流螢中得來的流螢燈去找她!

可那段日子終究還是過得太快。

她們之間的交往還是被發現了。那人不偏不倚,正是因近來少見妻子而生疑尾隨來的少婦夫君。

那人生得一副好相貌,便欺得兩個要好姐妹是為來人是他而感松了口氣。

但這為人丈夫的,既然不是個好東西!又哪來真的一如她們所期。在經過最初的不安拘謹後,這人就生了邪念,將畫仙哄上了手。

少婦...也許是察覺到了,好些日子裏是郁郁寡歡。

畫仙有感,卻為戀情分了神。就連有時少婦對她欲言又止,也在追問無果下,敷衍著未曾追究。長此以往,便叫那人發覺,起了殺心。

那是他的妻子啊!

他怎麽可以、怎麽能!下這種手?!!

畫仙咳出一口血來,近乎癲狂的尖叫。

但漸漸,她又萎靡下來,悲戚著緩緩接著說了下去。

畫仙晚來半步正巧撞破,才知是她識人不清!

匆去救人已為時晚矣!只能目睹好友亡故,連欲見她魂魄一面,也因尋不到此間亡魂去處而不能。

戀情遭到如此打擊,連至交也為此喪了命。深陷絕望及自責的畫仙在暴怒中將那個該死的男人懲戒後,遠走了他鄉,再不回這傷心地。

可即便如此,她又如何能以釋懷。

曾引以為傲的畫作,也漸是流連往事,日日徘徊其中。妄圖著,能挽留下一絲曾經的美好。

但怎樣都回不去了...

永遠、永遠的,怎樣都回不去了...

畫仙啊,最後註定要抱著這些重重疊加、既癡又悔的懷念,孤單著死去。

“這就是最後了。”

“看吧,這個故事並不多麽美好。或者說,滿是執念與瘋狂。”

她於最後再次苦笑,並為此深深的嘆息。

但一個微頓功夫,那雙明眸中便露出了柔軟的想念,聲音也輕得像是怕驚動的歲月:“但我是這麽的深愛著它,一如故事最後的萬般悔恨。這裏是善變的人世,正因如此,我才能遇見她...”

“也正如此,在而今的死後,我一定能於那頭再同她相會的對吧?飛蓬將軍。”

“一切會如你所願的。”

“如此寬慰我這個罪仙,真的好嗎?”

“啊啊,抱歉說了蠢話。該這麽說吧,真是沮喪又慶幸。在我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您當初的溫柔後,現下還能再次見到您這樣的溫柔,這真是...”

“真不錯、啊不,是太好了!”

“而當初的事、當初的事,唉,算了吧。您既然找到這裏來了,想必也該全都清楚了。倒是我,生得一個笨腦子,稀裏糊塗的。哈,不是事到臨頭,哪知道...”

“趁著此刻,您還請快離開吧。這般汙穢之地,您肯聽我講完這個故事,就已足我感激的了。”

“您該走了。”

“我已不能再浪費時間了,我要去見她!我要去見她!!”

“我、有話還沒說,也還沒來得及向她道歉,如果她走快了未及等我就糟糕了...”

“所以...我必須要快...要快...!!”

畫仙最後的呢喃,已有著近乎癲狂的期盼。

她瘋了。

也許是在他來之前便為魔氣侵蝕至此,也許是將那段故事闡述並勸告他離去後,總而言之...

明白了這點的飛蓬毫無留戀的依言離開了畫境。但他並未走遠,如靜聆聽這些想來除了他也不會再有第二人到來知曉的話語般,駐足。

直到最後見證了這位同他有過兩面之緣的畫仙的消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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